憨子死了！

淮北王二小博客 · 发表于 2016-1-5 06:54:55

憨子死了，是去年冬天的事儿。
据说，死的时候，没有一个亲人，只有一条狗在身边。村里的好心人看着可怜，便凑在一起草草地办了后事。
没有人哭。

我所记忆中的憨子，其实并不憨。
从现代医学的角度来说，应该是属于强迫症，或者说神经受损，每天嘴巴里不停地重复着三两句话，手指也在不停地比划着重复的动作。
然而，有些时候，憨子的意识却是清醒的。

早年间，憨子的爹娘就都死了。
憨子没有名字，私下里听外爷说，憨子姓陈，但叫什么，便没人知晓了。或许憨子压根就没有名字。
这个不重要，村里人只需知道他是个憨子就够了，并没有人会在意他的名字。

在我很小的时候，在我的记忆里，在俺村，憨子便是村里那些好事者的娱乐工具。当然，我们这些小孩子也会拿他开涮。

有一回，憨子从城里回来，在村里的大坑旁，遇到了几个好事的人。这好事的人里面，喜田便是其中一员。
众人问，憨子，去哪了？
憨子咧开嘴，笑嘻嘻地说，去了趟城里。
众人说，去城里也没找个老婆？
憨子没吱声。
众人说，你还没碰过女人呢吧？
憨子没吱声。
众人接着说，就你，还想着讨个老婆？谁会瞎了狗眼？
憨子又是一阵的不吱声。
众人哈哈大笑。

喜田边抽着旱烟袋，边问，憨子，你娘呢？
憨子说，死了。
喜田说，啥时候死的？
憨子说，早都死了。
喜田说，你爹呢？
憨子说，死了。
喜田说，你爹没死。
憨子说，死了。
喜田说，你爹真的没死，你过来，我告诉你爹在哪儿？
憨子便凑了过去。
喜田一巴掌抽在了憨子的脸上，说，我就是你爹。
众人也跟着说，我们就是你的爹。
随后便是一阵哈哈大笑~~~

喜田的老婆抱着孩子来了，一路小跑，边跑边骂道：你个没用的东西，家里连盐都买不起了，你还有心思在这胡咧咧？
喜田老婆的奶子在俺村是出了名的，大，很大，非常大！据说，都是喜田揉的。不光喜田揉，在喜田去外地干活的时候，别的男人也揉过。

喜田的老婆一来，众人的目光便都聚集在她的大胸脯上了。当然，憨子也不例外。
有人问，憨子，你睡过喜田的老婆没？
憨子说，睡过，睡过。
那人又问，那你摸过她的奶子没？
憨子说，摸过，摸过。
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。

喜田一个箭步冲到憨子跟前，飞起一脚，直踹在憨子的裤裆，骂道：我睡你娘个蛋！
憨子被踹倒在地上，不吱声，憨憨地笑。

冬天来了，草儿，树儿，枯了，黄了。村里人变得更加无趣了。
村里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只流浪的母狗。
喜田说，憨子，想不想女人？
憨子眨着眼睛，嘿嘿地笑了一声。
喜田说，瞧，一说女人，你看把他高兴的。
憨子还是不停地笑。
喜田指了指旁边的母狗，说，这就是你的女人了，你抱回家吧，今晚你们就圆房。
憨子说，那是狗，我是人，人和狗不能圆房。
喜田蹲在地上，捂着肚子，边咯咯地笑边朝着众人说，他还知道人和狗不能圆房。
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。

后来，憨子的确把狗带回家了，也一起睡觉了。但只是睡在了一起，并没有圆房。
憨子给那条狗，起了个名字，叫：小黑。
从此之后，小黑便是憨子唯一的亲人了。憨子睡哪，小黑就睡哪，憨子吃啥，小黑就吃啥。
一个月后，小黑竟然吃胖了许多，肚子都变圆了。
其实，也没啥好吃的，无非就是红薯稀饭之类的，或者谁家办红白事情，憨子总会端个大盆去，然后再端着满满的一盆菜回来。

有一回，憨子走在路上，小黑跟在憨子的后面，被喜田看到了。
喜田说，憨子，你跟你女人圆房了吗？
憨子说，我是人，它是狗，人和狗不能圆房。
喜田说，没圆房？那你咋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？
憨子说，没圆房，人和狗不能圆房。
喜田抓起地上的土坷垃，狠狠地砸向憨子，说，老子问你，没圆房，你咋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？
憨子抱着头，蹲在地上，重复着说，人和狗不能圆房。
喜田见无趣，便悻悻地走了。

年关一过，村里的劳力大都要出去打工去了，女人和孩子们把男人们送到村口。这其中，包括喜田。而送行的人，自然也有喜田的老婆。
众人再次把目光聚集在喜田老婆的大胸脯上，算个留个“念想”。

没了男人的村庄，是无聊的村庄。从此，憨子便又成了女人们嘴里的话题。
如此，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。

我最后一次见到憨子，是去年的深秋。
当时，憨子穿着单薄的粗布衣裳，坐在门前的青石板上抽着旱烟。那条母狗也忠诚地坐在憨子跟前，左右摇晃着头，观察着眼前的村庄，就像个贴心的管家或者保镖。
憨子是认识我的，见我来了，他下意识地想起身，大概是想跟我打招呼，但稍微动了动的身体，又沉了下去。
旱烟袋磕在青石板上的声音，啪啪响。

我问外爷，憨子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，村里就没人管一管？哪怕是给弄个五保户也行。
外爷说，五保户个屁，谁会管他死活？
我说，村委里面也没人出面管管吗？
外爷说，日他小舅子的，村委的人整天就会吃喝，哪管这事儿，一个个吃的跟个猪一样。

门外响起了母狗的叫声，我知道憨子又去溜达去了。
我便跟外爷谈起我们自己家的事儿，憨子的事儿自然也就抛在了脑子，甚至放佛憨子就不曾存在过。
我有自己的生活，而憨子，也有着自己的生活。

后来，听说，憨子死了，死于去年冬天。死的时候一个亲人都没有，只有一条狗在床头窜来窜去。。
怎么死的，不知道，反正就是死了。没人会关心他是怎么死的，人们只需知道他死了就够了。
我想我再也见不到憨子了，不见也罢！

憨子死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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